（一）
暗香馆那烟花之地是非本就多，近些时日又出了命案。上一次还是那闻名富人圈的花魁阿叶姑娘死在泡酒的酒瓮子里。
李至酒刚入口便被匆忙进来的的衙差打断兴致，那人在他耳旁低声几句。李至错愕的抬起头：“又死了一个？”
这次死的是个富商，这片地方人知晓后没人再敢来这暗香馆寻欢作乐了，就连旁边的酒坊也受到波及。
李至倒是轻松许多，人少些就好维持秩序了。他是负责暗香馆命案的捕头，上一次阿叶姑娘的命案他没查出来，上级差点罢了他的职位，这次是个翻身的好机会。
两件命案都出在暗香馆，想必这之间有什么联系。李至抬眼扫视过眼前的一堆女人，最终落在那垂眉低落的老鸨身上。
“谁先发现尸体的？”李至问。
老鸨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，隐隐有些不悦，眼底都是挥不去的晦气：“官爷啊，你看这生意黄成这样就别封了吧。晦气，八百年都没见过这么晦气的事……”
李至斜睨她一眼，声调高了几分：“我问谁先发现尸体地？”
一女子声音细小，颤颤站了出来：“是，是我——”
女子是每月定时给阿叶姑娘房间洒扫的小丫头，李至细细盘问暗香馆的每一个姑娘，唯独到了这满眼冷清看什么都极度不屑的女子时顿了顿。上一次阿叶出事他也盘问过她，虽然她都说出来也非常合理，可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。
女子名叫小禾，从前和阿叶的关系不怎么好。至少馆里的姑娘都这么说，尤其是旁边这位话多的惊姝，这姑娘生的也美艳不过还是被阿叶压一头，在男人堆里也是受欢迎的。
“大人，我看就这个贱人。她最有嫌疑，整日瞪着别人像是谁欠她的，我看阿叶也是她杀的。”
小禾冷睨她一眼，不甘示弱地冷嘲热讽起来，一来二回李至也问不出什么重要东西，带着下属离开了。
（二）
街道上很冷清，孤零零的几座红灯笼微微摇曳。李至被几个小弟拥簇着进旁边那家酒坊喝点酒暖暖身子。
酒坊中只有一个身材孱弱的少年郎名叫付雪，个子不高，面容白皙，透着病态。身子骨若不细看跟个小姑娘似的，名字也跟个小姑娘一样。
李至他们来过几次，这里的竹叶青非常出名据说喝了对身体有什么奇特的功效，但是每天只卖三壶，想着今天这么晚了该是没有了。可是，这小子竟然给他们上了几壶。
付雪道：“近些时日生意不景气，每天就多卖了些。”
喝酒是件高兴的事嘛，可是李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身边环绕的竹叶青酒香和阿叶溺死的酒瓮子里的酒味一模一样。可是付雪是给暗香馆供酒的东家，这也不能说明什么。更何况这么小的少年郎也挪不动那么大具尸体。
付雪望着踉跄离行的官差，熄了门檐上的一盏红灯笼留下一盏。夜半时分，一女子身着连帽斗篷，不敢掌灯，鬼鬼祟祟地走向暗香馆和酒坊后院的小门洞。
说是小门洞，其实是被柴火掩盖着的狗洞。付雪听到三声柴敲墙的声音，猫着身子从狗洞钻了出来。
他脸色依旧苍白，身材板像风一下都能吹到一样，声音细小道：“明天就散播阿叶化作魂妖回来索命的消息。”
女子放下帽子，是小禾！
小禾点了点头，眼中带着心疼看向眼前的少年。若不是阿叶还在世时让她多照顾付雪，她确实不知道这孩子有这么狠厉的手段。
（三）
她确实和阿叶不和，从小就是。两人本是邻居，家境富裕，奈何天降横祸，一个镇子的人都被洪水冲散。
辗转来回，她和阿叶被卖到暗香馆。阿叶自身难保，只能将幼年的弟弟卖给酒坊年迈的老板做儿子。
被卖入烟花之地，她本就不喜欢阿叶那妖艳的脸，况且还是被对方知根知底，心里多少是羞愧地。所以她在外人看来是不待见阿叶地。
惊姝这狠毒的女人，平日没有少在别的姑娘面前煽风点火，说阿叶的坏话。阿叶死前的一个月，多少贵气公子从前都是惊姝的裙下客，如今却一个个点名要阿叶。
妈妈为此没少埋怨惊姝，本以为是件小事。却不想那天晚上付雪刚送完三大坛子竹叶青，第二天阿叶就溺死在酒瓮子里了。
付雪这这小子平日看着虚弱不堪，得知杀害姐姐的凶手是惊姝后也没喊着报官，而是等，等一个契机。一个让惊姝生不如死的契机！
那个富商也是个倒霉蛋，也不知是怎么死的。却是为付雪为姐姐报仇送上机会。
想的入神，付雪早已离去她都不知。
墙外树枝晃了晃，小禾猛然回头：“谁？”心里惴惴地，等了半个时辰，确定没人她才离开。
李至在墙外听着小禾的脚步声远去，眼神幽幽地出神。过了好一会才朝着家的方向回去。
（四）
凶手还没查出，就流传着阿叶的鬼魂回来了传言。茶馆的人说的绘声绘色：“这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多，阴气也重。”
“怕不是被谁害死的，想报仇魂魄才不散的吧。”
“估计就是……”
哐当——
惊姝将桌子上的妆奁摔砸在地，身子瘫软滑落在床榻边。嘴里喃喃着：“怎么会，这世上没有鬼，那贱人是自找的。”
“谁让她长得和妖精一样，她活该，活该——”
“啊——”
惊姝抱着膝盖，神情似是有些恍惚。看哪里都是阿叶。
“滚，滚！”惊姝挥打着，哭着道：“谁让他那晚喊着你名字，伺候他的明明是我。我嫉妒，我是嫉妒你啊。我把他扶到你的房间只是想吓吓他，谁知道他怎么就死了。”
惊姝是真的疯了，付雪知道后冷笑着也不说话，丝毫没有报复后的轻松。小禾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惊姝疯了不能再接客，妈妈把她送到山上的破院任她自生自灭了。”
“那里没有粮食也没睡，更没有棉衣棉被，她活不了地。”
付雪咳嗽了两声，冷硬的声音响起：“她应得的！”
呲——
匕首穿过血肉的声音，付雪手上鲜红，看着小禾惊恐的神情道：“你也活该，姐姐是被活活淹死的，你眼睁睁看着她那么痛苦，眼睁睁看着她被淹死！”
小禾身子钻进疼意，眉头缩成一团，艰难开口：“你怎么知道？我，我没有告诉你……”
付雪握了握袖口中昏黄的信封，那是李至给他的信，里面的内容就是小禾亲眼看着惊姝将姐姐溺死在酒坛子里。他为什么相信？呵呵？就算是假的他也信！
“你知道姐姐多么难吗？当年我们逃难来到这，她是用自己的身子才换来把我卖给酒坊的老板做儿子，就为了给我一个清白的身份。”
“为了不让我受欺负，她就多接客人给我存钱离开这个小地方。她什么都是为了我，只是为了我！可是却被你们这样对待！”
两人都哭了，小禾流着泪喘着气。闭上眼是那个美艳的不可方物的女子，她说：“小禾，你是个好姑娘。若是以后我出了事情，你能帮我照顾我弟弟吗？”
嫉妒和不忍之间，她终究选择了嫉妒。不管从前还是现在，她还是最耀眼的那个，嫉妒，嫉妒在肆意疯长。
（五）
李至坐在自家院中晒着太阳，身边的小弟都替他着急：“哥，咱不抓凶手了？”
李至看了眼屋檐下静坐着的姐姐，示意小弟小声些，别让姐姐听见。
小弟点了点头，也看看了李至失明的姐姐。李哥也不容易，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得做家务还得照顾失明的姐姐。
前些年，李哥的姐姐被醉汉给玷污了清白，争执过程中还把眼睛弄瞎了。看着真是让人可怜。
夜晚正好，李至抄起手中的佩刀朝着酒坊走去。付雪依旧孱弱地站在那里：“你来了。”
李至眼神晦暗看向他，扬声道：“我已掌握你杀害小禾，和富商的证据。跟我们走吧。”
付雪没有反抗，只是嗅了嗅酒坊中的酒香，最浓的便是竹叶青，那是姐姐最喜欢的酒。
从抓捕付雪到定罪没有出现任何差错，顺利的让人有些怀疑。行刑当天，李至握着手中的信，里面是他告诉小禾亲眼看到惊姝溺死阿叶的事。
还有——富商是他杀的！因为富商就是玷污姐姐的那个醉汉。他毁了一个本该欢喜嫁人的女子，也毁了她的姐姐！
早在阿叶死后他就查出了她的死因和凶手，无意中他又得知那个富商总喜欢跑暗香馆。在惊姝把那富商扔在阿叶房屋内他便将少量的毒香放在屋内通风处，那晚刮得风朝屋内。
门缝被吹开，一点点毒香足够置他于死地，而第二天也不会有人发现里面有任何香。
唯一不足的是他缺少一个替死鬼，付雪是自姐姐死后没有活下去的意志。那次付雪跳河是他救了付雪并将报仇的计划说给他听。
这才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希望，付雪答应替他顶罪是因为两人都有共同之处——为姐姐报仇。
他那晚喝的烂醉，哭的像个小孩子，眼泪都沾湿在他身上，哽咽说着：“如果，如果我姐姐还在，我定不会，不会为你顶罪。只是，我想你能代我做成我没做成的事。”
“照顾好姐姐。”这话不知是对自己说地还是对李至说地。
总归一个病弱少年一个处心积虑的捕头，都是为了自己的姐姐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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