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耕忆事:泡谷种

新集旧事 2023-02-21 21:43:53

雨水又至,却不见细雨纷飞。不知是年龄增加的缘故,还是气候本身就变暖,二月天,竟没有一丝乍暖还寒的感觉,10多度的天气,加上暖暖的阳光,竟然有些三四月的味道——春之温暖,春之芳菲。

记忆中的童年,可不是这个样子。彼时的年后,依旧冷冷的,寒寒的,人们依旧包裹得像个粽子,若是遇上风雨,更有冬的感觉。年后,自然是春耕的大好时机,一年之计在于春,靠田地吃饭的农民,绝不会怠慢播撒希望的春。

父亲早早就把去年留好的谷种搬了出来,重重筛选出来的谷粒,饱满、金灿,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水稻之味。屋角的那口大水缸,被挪到堂屋一侧,一年之中,它只此一次出场机会,热烈而隆重,毕竟,肩负着重大责任。

谷种入缸,清水注入,饱满的果实沉入水底,半饱半瘪的,则浮于水面。父亲拿来滤筛,粗犷地将水面浮层舀出,一招一式的动作里,满是春的希望。几个蛇皮口袋落在我手中,我牵开袋口,让父亲顺利地将沉入水底的谷料倒入袋中。

大大的袋子,只装了半袋后,父亲就将袋口扎紧。最开始时,我曾诧异地问父亲,“为什么不装满呢?”父亲头也不抬,一边继续装下一个袋子,一边回复我,“浸谷种不能装得太满,不然里面的稻谷不容易浸透。”

我似乎明白,却又无法理解所以然。所有谷粒,终是装好。父亲倒出缸内的水,又将装了谷粒的袋子放入缸中,而后,便命令我挑水。其时,我不过十二三岁,挑水于我而言,是个苦差,水井离家有4分钟路程,那一路,我咬着牙,晃晃悠悠地走过。

一桶桶水入缸,一声声抱怨也随之而出,或许是反抗,也或许,只是无奈地自言自语。但,水终究得挑。并且,得天天挑,因为,浸泡谷种的水,得天天换。我试图逃避每日的繁琐,对父亲说:“没必要每天换水吧,反正谷种是浸在水中的。”

父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,只说历来都是这样。没办法,只能继续。每次我将水倒入水缸后,父亲总会掺入一点热水,也总会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伸入水中,等他觉得水温合适了,才将谷种放入,随后,还牵着袋角,不断抖动。晚上,父亲又不厌其烦地将那几个袋子捞出,滤水。

堂屋的一角,早已被父亲准备好。他从门前草垛那里扯来一些稻草垫在地上,而后,又拿出一块地膜,铺在稻草上,继而把那几袋滤过水的谷种堆码在上面,最后又在上面盖上稻草。我总觉繁琐,身为庄稼老把式的父亲却说:“只有这样,谷种才能发出健壮的芽,以后才能有更好的收成。”

两三天后,家里弥散出一种怪怪的味儿,幼时的记忆中,竟然有股酒糟的味。父亲也闻到了,与我的蹙眉不同,他大喜,立马解开袋子,抓出一把稻谷。我也凑热闹地跑过去,味道更浓烈,我清晰地看到,每一粒谷尖处,都附着着白色的小点。

一旦破壳,芽的生长速度就快多了,几乎就在一夜之间,一条条小小的尾巴长了出来。此时,父亲不再将口袋浸入水缸,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——总算不用晃晃悠悠地挑水了。谷种催芽成功,接下来,它将去向更广阔的天地,回归最终归宿。

父亲浸泡谷种的事,甚至每一个细节,我都记得清清楚楚,哪怕30年后,依旧清晰如昨。挑水,我不喜,农活,我更是不爱,可为何总在春耕时节,忆及当年往事?或许,是离家久了,也或许,我本农民后代,不管走得多么远,内心,永远牵挂着那片生我养我的乡村土地。

0 评论: 0 阅读:16